小哥哥好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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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号日常口嗨。

【澄光曦微】平淡流年

曦澄双节(情人节春节)活动文第十一篇

虽然是情人节春节活动文,但是。。。。和这两个节日么有关系hhhhh。

非常高兴和大佬们一起参加这次甜蜜蜜的活动。祝大家都能过情人节!一直很想好好的写这篇活动文,无奈三次出现了太多让人伤心的事QAQ,写出来感觉也没有到达理想的感觉。。。不过我尽力了qaq


总体还是继承了我现代paro一贯的淡出水风格em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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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淡流年

 

1.

  “出去住?你想翻天吗!?”

 

  “我没开玩笑,我挺认真的。”

 

  “你先说说理由吧。”江枫眠放下筷子打断了母子的争吵,难得将视线认真的集中在这个不知不觉蹿高到快一米八的男孩子身上。

 

  “一个人住挺好,学习也能更集中。我喜欢一个人住,就这样。”男孩子毫不回避着江枫眠的目光,“而且上下学也更方便。”他又补了一句。

 

  “那行吧。”江枫眠又低下头专心的用起了晚餐,目光不再聚焦于这个表情倔强的男孩子。

 

  手里的两根筷子有点像马戏团里小丑踩着的高跷,滑稽又毫无规律可循的搅了搅碗里不剩几粒的米饭,男孩子在心里哼笑了两声。

 

  你看果然吧,他怎么会在意。

 

2.

  江澄喜欢学习。

 

  这并不是因为课本的内容有多迷人,或者老师的讲课有多风趣。而是因为,学习是一种付出与回报能无限成正比的东西。

 

这很有意义。

 

  生活中,大多付出是无意义的,所谓的无意义,在江澄这个年纪看来,即等于无法换来他所认为的等价的结果。比如,小姑娘总喜欢在日记本里把心仪的男生的名字写上一千遍,但实际上并不会为自己的博得多一分的好感度。类似的,在亲情上也是一样。小时候,他不是没有过尽其所能的讨父亲欢心,却往往收效甚微。时间久了,他便放弃了努力,他知道在父亲眼里的他某些行为和那些写名字的姑娘是一样的。

 

  得不到回报的付出总是让这个正处在容易自怨自艾的年纪的男孩更加忧郁。而江澄格外讨厌忧郁这种听起来很矫情的词汇。理所当然的,他会尽量避免让自己产生这种情绪。

 

  所以他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他不喜欢交朋友,也不喜欢和父母交流,他冷淡的像一个爱装逼的中二少年,仿佛对一切事件都可以置身事外。自从竹马魏无羡找到了一个更加感兴趣的撩拨对象以后,可与之推心置腹的人寥寥无几。

 

  不信你看看他的微信,除了魏无羡和他姐姐,就没有置顶的好友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魏无羡也不是了。

 

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所谓的喜欢学习,不过是因为学习是他能做到的最优秀的事情。

 

  江澄喜欢学习,尤其是理科。那些在别人看来难以理解的公式和定律,在他看来也同样让人费解。可他知道,只要努力思考,他总能得出答案,那是确定的答案。

 

  江澄喜欢明确的结果,并且愿意为之耗费脑细胞。相应的,因为在学习上耗费了几乎所有的脑细胞,在别的事情,特别是恋爱上,江澄几乎不做思考。

 

  那是一种无聊且无意义的举动。因为付出不一定能得到相应的回报。

 

 “所以啊,你这样不行的,澄澄。”魏无羡用力的吮着嘴里的珍宝珠,糖果被拔出来的时候,发出响亮的一声“啵”。

 

  “为什么?”彼时的江澄尚且处于高二,还没搬出去住。

 

  “没有恋爱的青春!不完整!就像麻婆豆腐没有辣;北京烤鸭不放葱;没有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就不知道青春有多痛,眼泪有多咸......”

 

  听着魏无羡夸张如吟诗般的朗诵,江澄翘起小指塞住自己靠近魏无羡那边的耳朵,另一只手端起果汁,然后转过身子回到自己的卧室,又摸出一本《三年高考五年模拟》,认真的复习起错题。

 

  ——哼,浪费时间。

 

  不过谈个恋爱而已,用情至深的那个从来得不到公平待遇,说不定到头来才会发现,自己不过是个独角丑角。一厢情愿的燃烧所有的热情和爱意,说不定只是给别人的生活增添一抹不那么重要的色彩罢了。或者再悲观一点,可以概括成:

 

你认真和我谈恋爱的样子蛮好笑的。

 

  这种需要靠缘分,讲究EQ的东西,是难以确定最终结果的。就像每一个爱上斯嘉丽的男人,再如何卑微的顺从那个女人,结果往往惹人唏嘘。

 

  ——何苦浪费精力,换取一个或几个丑陋的伤疤?

 

  所以,当那种名为“恋爱”的特殊感情在江澄心里生根发芽的时候,零经验的母胎男孩毫无招架力。

 

3.

“......这里,要注意了。氢离子会先和氢氧根反应,因为酸碱中和最快发生......”

 

优秀的成绩离不开平日里别人见不到的努力,江澄喜欢学习,理所当然地喜欢那些好看的成绩单,当然也就不会放过佳名远扬的优生补习班,需要考进去的那种。

 

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顺便得到了名正言顺的少回家的理由。

 

听着地中海发型的讲师唾沫横飞的同时,他揉了揉太阳穴,又用力的眨了一下眼睛,有一滴生理性的眼泪被他因感冒而水肿的眼皮挤出眼眶。

 

——真叫人窒息。

 

的确挺窒息的。因为流感,他感觉现在鼻腔里仿佛被人塞进了橡胶塞。他只能用嘴呼吸,并且总有一种如果开始发呆,口水流下来的速度会比他在脑子里拯救世界的速度还快的预感。

 

黑色水笔在一个化学公式下面狠狠地来了一个粗粗的下划线。

 

周末的补习班打着平常教室里没有的充足暖气,在给教室增添一丝温暖的同时,也掠夺了更多氧气和水分。空气混浊而浓稠,弥漫着一股久不通风造成的酸臭味。

 

江澄就是在这么一种糟糕的情境下,碰上了自己的初恋对象。

 

严格的来说,是初次暗恋的对象。

 

当那个穿着卡其色毛呢外套的男人敲门缓步走进教室里时,江澄抬起头,觉得眼前好像闪过一阵银白色的火花,然后自己喉咙更加干涩了。

 

那个男人身形很修长,在江澄这个仰视的角度,显得更加修长。他的下颚线条很好看,即使在白炽灯光下,也显得柔和而不失男人味。或许“男人味”这个词用起来会让江澄在一瞬间觉得自己有些许的娘炮,像一个情窦初开并且有叔控情结的小姑娘。不过在他的脑子因感冒而缺氧的条件下,他只能想到‘男人味’这个词。

 

那个男人手里捏着下节课的讲义,他看见讲台上的地中海老头时显然愣了一下。他又抬手看了看手表,随后很快就又恢复了笑脸。他很迅速地在教室里环顾了一下,然后朝江澄旁边的位子走了过来。江澄坐在最靠边的第一排,挑这个位子走过去可以尽少的打扰到别人。

 

随着男人越走越近,江澄更加确定这个男人很好看了。不止他的下颚线,他整张脸都很好看。眉骨是英气的,鼻梁是高挺的,嘴唇是薄而粉的,皮肤是白而细腻的,一双瞳仁如黑曜岩般嵌在俊俏的面孔上。

 

“同学,我能坐这儿吗?”男人的声音很轻柔,像一撮兔子绒围巾的毛蹭在耳廓上。

 

“嗯?啊-咳......行。”江澄如梦初醒,把自己摊开来的讲义收了收,空出了隔壁的桌子。

 

他有些懊恼,自己的声音因为鼻塞而有些响,这让他显得有些粗鲁而不修边幅。周围的轻声细语从男人走进教室开始就没停过,这让江澄更加感到羞耻。

 

就好像被人公开处刑了一样。

 

你看,那个帅哥坐到了那里。哇!好可惜没来我这边。他旁边的男生嗓子又粗又哑,好糗哦。

 

——关我什么事?烦死了。

 

江澄皱了皱眉头,飞快地在一道答题线上写下一个答案。

 

锌酸钠。

 

4.

  那个男人不是学生,而是下节语文课的临时代课老师。这是江澄在地中海老头下课后才发现的事实。

 

在那个男人坐下后五分钟内,老头子的课就结束了。原来是老头子上课上过了时间,这种现象在补课班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只是江澄一心为感冒所困扰,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而已。

 

现在,男人站在讲台上,用他那副具有兔子绒围巾特效的嗓音给台下的学生做自我介绍。

 

他叫蓝曦臣。

 

人高颜好,还很细心。课后午休还给趴在桌上不想动的江澄买了个三明治做中饭。

 

隔天,星期一,江澄在自己班级的教室里,又见到了这个男人,又听了一遍一模一样的自我介绍,只是身份变成了班主任。可他的脑子在接收到“蓝曦臣”这个信号的时候,里头挤满的全是补习班那会儿的三明治。

  

  里头有青椒,和胡萝卜,味道让他难以释怀。

 

  蓝曦臣显然也注意到了那个靠窗的呆若木鸡的男生,毕竟前日里男生感冒到眼角发红的样子让蓝曦臣记忆犹新。

 

  “我想新选一个课代表,嗯......就靠窗边倒二排的男生吧。”蓝曦臣假模假样的看着座位表,“叫......江澄,嗯对,就你了,正好你语文比较弱,”他又推了推眼镜,狡黠的目光在镜片后飞快的闪过去,“我是说相对你别的科目。”

 

  具体原因为何江澄用屁股想都能知道,可他还是莫名的有点生气。什么叫“正好你语文比较弱”?他上次月考可是全班第五!

 

  哦,别的都是第一,好像是有点弱,但这不是重点!刚刚那个眼神是怎么回事?你以为你多了副眼镜我就看不见你的嘲讽了吗!?果然是买青椒胡萝卜三明治的差品味男人!

 

  ......

 

  那些不满和不服在江澄的心里柔肠百转,盘了三百圈后,他缓缓的站起来,压下嗓子说了一句“知道了,谢谢老师。”

 

  ——啧,嗓子怎么还没好。

 

中午的时候,江澄按照蓝曦臣课后的要求去了他的办公室。推门进去的时候,男人正在翻阅着什么文件,表情很认真,他看见江澄过来,就立刻放下了文件,认真的脸又软化下来变回了笑脸,速度一如既往地快。

 

江澄深深地吸了口气,严肃地说,“那个......”。

 

他又语塞了,他经常这样,在面对不熟的人时,总是容易语气生硬。现在他除了本能地生硬以外,还多了几分紧张,以至于话一出口有些失礼。他甚至没有先来一句礼节性的问候。

 

“午好,老师。”

 

他还是选择把这句礼貌的客套话加上去,然后后知后觉的发现这样显得自己更蠢了,某种角度糟糕透顶。

 

——哦,太太太太太微妙了。

 

蓝曦臣却一幅完全感受不到两人之间的尴尬的样子,仿佛缺少接收尴尬信号的某种器官,也许是EQ过高,让这种器官无用然后退化。他笑着随手扯来一个圆凳子,拍了拍凳子上的软垫子,很温和地对江澄比了个手势。

 

“坐啊。”

 

这意味着,他们的对话可能持续不短的时间。

 

“感冒,还没好吗?”

 

江澄点了点头,心里却在诧异。他没想到这个老师新官上任,问的不是班级学习情况而是他的感冒。也许这也只是礼貌性的问候,毕竟不是人人都会像他一样紧张地口不择言,江澄如是想。

 

“嗯......但好像比昨天好一点了。”

 

——其实差品味男人真的挺细心的。

 

江澄默默地在心里偷偷给他加一分。

 

“还是记得回家要吃药。”蓝曦臣笑了笑,又将手边刚才翻阅的文件拿了起来,和他絮絮攀谈起来。

 

那个午后,阳光正好,办公桌边的窗户开了一小条缝,空气很清新。所有能看见的,能听到的,能嗅得的,都是安静而美好。既无乍暖还寒,也未生机勃勃,就这样平淡如水,像碧海没有波涛,像层云不经风浪。白水无糖亦可甜蜜,咖啡去奶仍旧香醇。

 

在那样不怎么丰饶的土壤之中孕育的感情,却最是经得起平淡流年的消磨,以至于它足够强大,能撑着江澄走过之后无数次的午夜梦回,千百次的泪流不止。

 

5.

爱情是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在烧杯里加入了所有的必备试剂后,可能依旧没有反应。只有在特殊的催化剂滴落进去的瞬间,那些五颜六色的液体才会凝聚出新的色彩。

 

江澄在做完了一套模拟卷后,伸了个懒腰,以一种不甚优雅的姿势瘫坐在椅子里。他脖颈后仰到一种极致的角度,茫然的看着天花板的吊灯。大脑放空一切后,只剩下蓝曦臣今日课后对他说的话。

 

“......这的确是私人授课。不过江同学,你别的科目都相当优秀,唯独语文表现不佳,让我感到有些挫败,何况你是我的课代表......”

 

“不会太占用你私人时间的,每天放学后多留半小时或者一小时就行。我希望你回去可以考虑考虑.......”

 

“别忘了通知自己的父母。”

 

  ——考虑考虑?

  

  江澄揉了揉额角,内心对这句话嗤之以鼻。他可不觉得蓝曦臣有给他考虑的空间。相较之下,最后那句话显得如此轻飘飘,都无法提起江澄琢磨的兴趣。

  

  他的父母,他的父亲,会考虑才怪。若是让他知道自己需要任课老师的特殊关照,怕不是一句轻描淡写的“知道了”和一个失望的眼神便可将江澄打发了。

  

  吊灯的光线很柔和,此时江澄却觉得这光线莫名的叫人烦躁。的确,桌上的台灯光线已足够充裕,并不需要开吊灯。江澄有些记不起自己为何开吊灯了,只觉得自己有时候,和这吊灯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椅子里弹起来,揉了揉头发,想去把灯关了,不经意间瞥见厨房的垃圾桶已满。他又回头,发现书桌边的垃圾桶也满了。于是任命地收拾了一袋子垃圾准备出门倒掉。

 

  拎着的垃圾袋有点沉,江澄拢了拢有些单薄的毛线外套。他只出门倒个垃圾,并没有穿上与初春温度相符的外套。反正一个人住,总归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电梯门的夹缝又粗又黑,里面吹出一些冷风,细长而尖锐,刮得江澄抖了两抖。耳边突然传来了邻居家防盗门打开的声音,江澄不甚在意地虚瞥了一眼,但实际上什么也没看见。

 

  “江同学!?”

 

  兔子绒围巾般的嗓音顿时化作泡沫塑料做的锤子,“嘭——”的一下敲蒙了江澄,不痛不痒却足以让人愣三秒。

 

  “呃......老师好。”江澄吸了吸冻出来的鼻水,尴尬的回应。他从没想到与自己相处了一个多月的新邻居是自己的老师。果然是社会越发冷漠,以至于堵塞了如此重要的讯息。

 

  “去扔垃圾?”蓝曦臣看了眼江澄手里的垃圾袋,有些调皮的眨了眨眼睛。他没有戴平时上课一直戴的眼镜,整个人显得更加温柔无害,甚至感觉更年轻了。后来江澄才知道,蓝曦臣压根不近视,带平光镜只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一点。

 

  “呃,嗯。”

 

  两人走进电梯内,一时间空气静谧得有些微妙。江澄总想说些什么来缓解这让人不适的尴尬,可舌头仿佛打结了一般,就是吐不出半个字。

 

  他又紧张了。

 

  “怎么穿这么少?你感冒才刚好吧。”还是蓝曦臣打破了这份静谧,语气轻快得让人感受不到一丝刻意。

 

  “啊这个,因为就去扔个垃圾。很快,所以......”大约是受蓝曦臣感染,江澄不自觉地放松了语气。

 

  “这怎么行?春捂秋冻,你这样很容易生病的。”江澄分不清蓝曦臣的语气是责怪还是关心,可能各掺一半吧。

 

  电梯很快就到了一楼,蓝曦臣在电梯门打开之前给江澄披上了自己的外套,并表示自己将强行陪同江澄去倒垃圾。在收到江澄以“耽误老师时间”的拒绝理由后,顺便还讨要了一起去小区门口的便利店的补偿。

 

  给出了外套的男人穿着灰色细针织衫,黑色长裤裹着笔直的长腿,蹲下来的姿势随意又好看,带着三十岁男性独具的费洛蒙。大概长得帅气的男人穿什么做什么都是有美颜加成的,江澄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蓝曦臣很帅。江澄作为一个男生尚且这么觉得,更遑论学校里的小姑娘们了。自从蓝曦臣来他们学校后,最想嫁教师排名第一名早已从冷面洁癖宋子琛变成了温文尔雅蓝曦臣,并且是以压倒性的票数。当然,这种排名江澄素来无甚兴趣,他更关心自己的月考排名。这样的小道消息还是自己在下课刷习题本时被迫接收到的信息。

 

  “晚饭吃了吗?”蓝曦臣盯看着货架上的便当和三明治,一边严肃地取舍着,一边随口问道。他原本喜欢自己做晚饭,可是这几天忙着参加一个海外交换生项目,一时忘记了给冰箱补货,等反应过来时里头只剩下一根胡萝卜了。

 

  “啊,嗯。”

 

  “咕————”

 

  .............

 

  “江同学,撒谎不是好习惯。”蓝曦臣轻笑着揶揄道,“这么晚了,你爸妈没给你弄晚饭吗?”

 

  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了,理应过了晚饭时间,蓝曦臣是改作文太投入才一时间忘了吃饭,他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还真能问出些什么。

 

  “呃......”江澄有些踟蹰的斟酌着词句,他可不想让自己的老师发现他父母健在还出来独居的特殊情况,“他们,出差去了。”

 

  “哦——”蓝曦臣若有所思的拖了个尾音,显得很不相信的样子。这莫名的让江澄有些慌张,并且开始质疑自己说谎的水平是否真的如此糟糕。

 

  “那要不要来我家吃?”蓝曦臣突如其来的邀请再一次打得江澄措手不及,并且最叫人头疼的是,江澄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他也忘了自己是怎么答应的了,就看着蓝曦臣走到冰柜前,选了两包没有辣度的速冻咖喱,结账,然后笑语晏晏地示意他快跟上。

 

6.

  蓝曦臣家的装潢很简约,米白色的基调,家具几乎是清一色原木风格,灯光也暖的恰到好处。用江澄的话来形容,蓝曦臣的家就像MUJI专卖店里挖出来一块,完完整整的空运到这间房子里。同样的布局,为什么自己家里就营造不出这样的氛围?

 

  ——差品味男人也其实眼光还不赖,就是在食物的挑选上有些鸡肋。

 

  咖喱很快就做好了,饭是江澄喜欢的硬度,除去里头的胡萝卜,这顿饭吃的颇为舒心。江澄很久没有和别人一起用过这么让人愉悦的晚餐了。原本在家里吃晚饭时,江枫眠和虞紫鸢时常会因为一些小事而正常起来,然后他默不作声,魏无羡和姐姐尽力劝解,最后那些争吵的焦点不可避免的聚集到他或者魏无羡身上。

 

  可蓝曦臣不一样,和父母,和姐姐,和魏无羡,都不一样。他会和江澄说一些有意思的事。比如明天的天气,比如江澄未来想考的大学。最后,他们的话题转移到了放学后的小补习上。蓝曦臣理所当然的建议把课堂地点改成他的家或者他以为的江澄的家。

 

  “那,在老师家里就可以了。”江澄毫不犹豫地做出来选择,他顿了顿,手里的勺子拨弄着一块切大了的胡萝卜,又问道,“会麻烦到您吗?”

 

  蓝曦臣看着江澄小心翼翼地样子,心房里突然就紧了一下。“可以的,当然不麻烦。要求补课的可是我。”他听见自己这么安慰道。

 

  是的,是安慰。蓝曦臣觉得自己是在安慰这个男生。他看着那双有些躲闪的眼睛,突然感觉有些疑惑了。身为教师的敏锐让他意识到这个学生可能有些不为人知的特殊情况,需要人来多加照顾。

 

  晚餐结束后,蓝曦臣并未多做挽留。江澄也就顺势委婉地表示时间不早,他要回去了。蓝曦臣很理所当然的将他送到门口。他看着江澄熟练地掏出钥匙,旋开锁,打开门。少年心性让江澄并未对身后的成年男人多做防备,所以男人也轻易地看见门口的鞋柜里只有几双男生才会穿的运动鞋。

 

  他一个人住?一个才上高三的男生,独居?他可不记得档案里有说江澄父母双亡或者常年居住在外地。

 

蓝曦臣忽然觉得,他需要花更多的心思来照顾这个男生。

 

日子就这么不温不火地一天天过着,蓝曦臣的课后小私教也从未断过。期间,师生两人的关系飞一般的进步着。蓝曦臣每天都会邀请江澄留下来吃晚饭,江澄有时会答应,有时又借口说家里吃好了,自作聪明的维持着他早已被拆穿的的小谎言。一个月后,江澄已经能笑嘻嘻的揶揄蓝曦臣是大龄单身狗了。

 

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圆圆的杏眼会眯起来。只要那眼睛里头泛一点点的水光,就分外得让人感觉明朗起来。

 

蓝曦臣好笑又无奈的敲了敲江澄的额头,反唇相讥“连阅读理解都老是做不好的人,没资格说我是不解风情的老男人。”

 

伴随着节节攀升的师生关系,江澄也逐渐成了传递女孩子们情书的中间代理人。那些或露骨或含蓄的粉色信纸不止一次让他感叹现在女孩子们的奔放程度。当然了,他和蓝曦臣都很清楚这些信件的内容里夹杂着的玩笑成分更多于认真成分。没有哪个女孩子有这个胆量去挑战世俗的底线的。

 

所以,他们也放心大胆的在补课时偶尔拿些有趣的信件开开小玩笑。例如今天,玩笑就开得有些激烈。

 

“噢,蓝老师,你的眼睛迷人得像夜空里的北斗星。千万星海里,只有你的眼睛,闪着不一样的光芒,叫我在这浩瀚的海里一眼就能将你认出来。”江澄在蓝曦臣准备让他再做一篇阅读理解时倒背如流的念出他转手的第一封情书。

 

“不,江同学,你的眼睛才最是迷人。杏眼含秋波,淡淡远山眉......”

 

江澄有这个胆子开玩笑,却总是没这个脸皮被玩笑。他又羞又恼,然后笑着去捂蓝曦臣的嘴。

 

“......明眸皓齿,玉颈朱唇......唔唔唔......”被捂了嘴的蓝曦臣本能地后退着,江澄却不肯作罢步步逼近。

 

“噗咚——”

 

柔软的掌心与唇瓣相触,痒痒的却很舒服,就像猫咪的肉垫踩在手心里一样。江澄愣愣的看着那张与自己距离极近的脸。那张好看的过分的脸,那双黑曜岩一样的眼睛里头倒映着自己有些好笑的傻愣表情。他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起来,就像第一次在周末补习班看见蓝曦臣一样。他几乎要沉溺在这种让人有些不适的心率里,就像喝醉了酒一样,脑袋里一会沉甸甸的仿佛被灌进了满满的水,一会儿轻飘飘的好像被人掏空一般。这在现实中不算长的一小段时间在他的脑海里被无限拉长,就像进入了什么时空夹层,时间已经不能作为度量的工具,只剩下他和蓝曦臣两个人。在这种感觉越来越逼真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于是便如久梦乍回。

 

“臭小孩儿,你是不是胖点了?”

 

“你可拉倒吧!!等我成了医生,一定缝了你的嘴!”

 

7.

——江澄,你完了。

 

江澄盯着面前的一道习题,怔愣愣的。他觉得自己最近很不对劲,这种不对劲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

 

例如——

 

从上上个星期开始,他一周内在蓝曦臣家吃晚饭的次数从一次变成了三次。这可不好,会让蓝曦臣发现他为独居而撒谎的端倪;

 

他会偶尔,也可能是频繁地在不学习的时候想起蓝曦臣。有时候是洗澡时,有时候是睡前的放空时,蓝曦臣那张脸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脑子里。这种情况愈演愈烈,甚至不知何时开始,学习时也会出现这种状况;

 

他逐渐开始注意蓝曦臣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得益于此,他发现了很多蓝曦臣的小习惯。例如,讲话时推平光眼镜的次数变多代表蓝曦臣有些生气;不爱吃的东西也会吃下去但是吃之前会撇一撇嘴角,像个小孩子一样......诸如此类。

 

这说明了啥?

 

江澄看着那道习题,手中的笔‘啪嗒’一下掉在桌上。

 

“......出现银白色火花,放出大量的热。请问这种反应是(  )。”  

 

“蓝曦臣。”

 

——不不不不不,这这这是怎么了。

 

诚惶诚恐的用涂改液厚厚地糊掉自己写的答案后,江澄感到前所未有的不知所措。他在等待涂改液风干的时候又呆滞起来,并且感觉心底里有一种想法呼之欲出。这种想法太过陌生了,以至于让江澄感到有些荒谬。

 

——这会不会,是喜欢?

 

江澄不太确定,并且感觉急需一个可靠的人用他丰富的阅历来回答这个问题。然后他可悲的发现,他想到的第一个人,又是蓝曦臣。

 

涂改液已经干了,江澄却没有再动笔。他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手指点开魏无羡的对话框时犹豫了几秒钟,最后还是点了下去。

 

Chen:在?”

 

一分钟后,

 

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嗬!终于想起你的小可爱了?

 

江澄被这腻歪的语气恶心出一阵鸡皮疙瘩。看这厮的回复速度,江澄可以确信他在玩手游,而不是像大多数高三生那样奋斗。不过魏无羡一样如此,偏生成绩还总是比他好那么一点,真是气死人。

 

Chen:有一女生问我

 

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她和你表白了!?

 

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我靠行啊兄弟,总算有姑娘追你了!

 

江澄翻了个白眼,看着魏无羡没营养的信息一条一条的发过来。奈何手速跟不上,只能自顾自的开始编辑自己要讲的内容。他把自己最近的反常都以那个女生为替身带入进去,又把蓝曦臣换成了另一个男生。

 

Chen:然后她问我她是喜欢上了那个男的,还是只是欣赏和新鲜而已?

 

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兄弟,你在暗恋谁啊?

 

江澄吓得岔了口气,差点一个手抖把“你懂我意思吧.JPG”发出去。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魏无羡揭穿了,随即立马反思起来自己撒谎的功底似乎真的挺差。

 

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不过也不一定就很喜欢了。但至少说明你挺依赖她的,是学姐?

 

江澄看着刚发来的信息,沉默了很久。他忽然出现了一些莫名的抵触情绪,他想反驳自己不是依赖而是喜欢。这个念头刚蹦出来时吓了他一跳。于是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了,总不见得突然就坦白自己喜欢上了自己的老师,还是个男老师这件事吧。

 

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那学姐呢?人家有没有表现出对你有意思啊?

 

Chen:这我咋知道?

 

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你傻啊!?小小的调戏一下,看看她反应咯~

 

看到这条,江澄忽然就抛开了自己到底喜不喜欢蓝曦臣这个问题了。他转而开始莫名地兴奋起来。蓝曦臣会不会喜欢他呢?这个问题一旦在江澄的心里生了根,便如雨后春笋般‘噌噌’地向上顶,顶在他的心室里,把他的各种心肌顶来顶去,扰得江澄不得安宁。

 

对啊,他想。蓝曦臣对他好得简直有点不正常。给自己做晚饭,给自己单独的补习,有时还接送自己上下学。蓝曦臣从来不和自己动气,和自己待在一块儿时就像特别亲密的同龄人,这和对待别的学生都不一样。

 

江澄开始魔怔了一样,将自己和蓝曦臣之间的事一件一件列举出来,像是在为了某个案件拼命的搜集证据一样。

 

——他第一次见到我就给我买了个三明治;上次我不小心把他扑在地上他耳朵还红了好久......

 

——他......会不会也喜欢我?

 

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哎先不说这个,姐问你下周六回不回来吃饭。这个月你都还没回来一次,好像有事要说。

 

繁乱而旖旎的思绪忽然就被这条信息打断,就像一把火点在一堆杂乱的稻草上,“轰”的一下,烧没了。

 

Chen:行。

 

8.

蓝曦臣用笔尖点着一首古诗的某个字眼,认真地讲解着那些生僻的典故和后人揣测的深奥用意。他抬起头,划着线的手顿了顿。

 

办公桌旁的江澄一手支着脑袋,直勾勾地看着他。那节撑着脑袋的手臂白嫩而光滑,细细的一条肌肉线条似乎拉长了小臂的长度,昭示着男生勤于锻炼。不知何时,江澄原本规规矩矩的衬衫领口微微松了开来,白色布料下掩藏的锁骨若隐若现。那里的皮肤不同于小臂,更加细腻柔嫩,透着些淡淡的粉色,显得有些性感。

 

蓝曦臣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快得几乎无法让江澄察觉到他的走神。他继续念着习题册上的诗句,语气端的四平八稳,暧昧的诗句都被读出了一种浓厚的学术气息。

 

“......气若兰兮不改心,心若兰兮终不移。这句呢......”

 

“蓝曦臣,你有过这样的经历没?”

 

话被打断了,蓝曦臣也不恼,至少表面上,他的脾气一如既往的好。他笑了笑,似乎想说什么。这让江澄的心脏又开始‘嘭嘭’的蹦跶起来。

 

——他会说什么?会说什么?有没有啊到底?不对......就算有,也不一定是我......

 

“喺————”

 

厨房里传来格外刺耳的声音。是水烧开了,尖锐刺耳的声音仿佛要穿透天花板,硬生生扎进江澄的耳膜里。蓝曦臣面含歉意的笑了一下,准备去关火泡茶。转过身的瞬间,没落下江澄鼓起左脸颊的失望表情。他的心莫名颤了一下,就像焦糖布丁被小勺子碰了碰。

 

看着透明的水柱在空气中划出一条线,蓝曦臣若有所思。碧螺春的香气袅娜四散,和水蒸气一起盘绕在他的鼻尖。可他的心却不似这水中欢舞的茶叶般潇洒肆意。

 

到底是经验丰富,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几年的成年人。蓝曦臣怎么会看不出江澄那点小心思?这几日来,零零散散的暧昧暗示让少年人的小秘密昭然若现。从逐渐增多的状似不经意的肢体接触,到那些含糊不清模棱两可的暧昧玩笑,这一切都很委婉,可在蓝曦臣看来,很直白的告诉他——

 

这孩子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蓝曦臣当然明白自己该怎么做。毕竟这不是他第一次处理这样特殊的情况。他知道应该保持距离,慢慢地减少他给予江澄的特殊待遇。然后,这份不该有的青春期骚动会理所当然的慢慢沉寂下来。它会暗淡,会泯灭;也可能是留下来,成为疤痕,成为少年人的一种纪念,或者是祭奠。

 

过程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结局:他们不会在一起。他们会被世俗的枷锁绑在桥的两端,可以远远地凝望彼此,但不能走到一起。

 

小小的茶壶很快就被倒满了,滚烫的热水破开表面张力,汹涌的入侵到米色桌布上,然后就像病毒一般飞快的扩散蔓延。

 

蓝曦臣后知后觉的放下水壶,飞快的抽出几张面巾纸来拯救那张桌布。可是溢出来的水却丝毫不理睬他的补救,不徐不缓的漫开来。然后这块整洁干净的米白色桌布上出现了一大块突兀的深色。

 

蓝曦臣撑着桌子台面,灼热的桌布烫痛了他的掌心,却无法让他从混乱的思绪里抽身。

 

他没有这么做,他没有慢慢退远。

 

只要那些理性的决策一冒出点苗头,他的脑子里就像形成了一种神经反射一般跳出江澄那张脸。那张脸带着很多不同的表情,有时是小心翼翼;有时是笑意明朗;有时是眉头紧锁;有时是安静孤寂。

 

蓝曦臣自己都不知道这不该有的情感是何时而起,因何而起的。他从来没有对自己的学生动过师生界限以上的情感,可他也是第一次遇见江澄这样情况特殊,让人好奇又忍不住关心的学生。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蓝曦臣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地把那口气呼出来。他有些消极地企图放弃思考。

 

——或许从第一步开始,就是错的。

 

那片水渍终于慢慢停止了它对桌布的侵犯,坎坷的干湿边界线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心形。

 

9.

——毫无进展。

 

江澄轻声的叹了口气,有些烦闷的拨弄碗里江厌离给他夹的西蓝花。餐桌上一片沉寂,除却碗筷相碰的细微摩擦声,再无半点生气。这本是可以几乎逼疯江澄的场面,而现在他却无心去在意,一颗心全都扑在了自己的小九九里。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的父母之间形同陌路般的冷淡,以及魏无羡的异常安分和阿姐时不时的欲言又止。

 

哎,天知道他今天原本是很想和蓝曦臣一起吃晚饭的。前两天邻座的女生给了他两张电影票,说是自己和闺蜜没时间去,看在他经常借她作业抄的份上就干脆送给他了。这是多好的机会!他原来根本无需待在这儿忍受这份难捱的压抑!

 

“咳。”江枫眠咳了一下,放下筷子示意自己吃完了,随后便起身离席。江澄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自己父亲的背影,不屑地挑了一下眉。

 

——所以说,干嘛答应魏无羡回来受罪。

 

他突然回想起自己搬出去前的日子。每一个夜晚,从走出校门,到打开家门,那段长长的路。每前进一米都需要勇气。他要仔仔细细的回忆自己积攒起来的,父亲施舍的不多的关爱,以及来自母亲的可贵的疼爱与温柔。他要把他们一件一件列出来,如数家珍,像是心里有个展列柜,每一件事都是一把价值不菲的古刀,值得自己每天拿出来用自己的皮肉试探一下它们的锋利程度。这样他就可以安慰自己,父亲还是爱自己的,母亲还是疼自己的。

 

那种日子让他逐渐失去安稳的睡眠,以及正常的食欲。冥冥之中他觉得自己必须要把那个辉煌靓丽的展列柜封藏起来。然后远远地逃开,否则总有一天,他会和那个柜子一起老化,腐朽,轰塌。

 

江澄想,这或许是他高考前最后一次回家了。

 

他似乎终于注意到了魏无羡反常的安静。于是在母亲也离席后,他很心不在焉的怼了魏无羡一句“干嘛啊?一副死人脸......”

 

“啊?”魏无羡如梦初醒,随即整张脸更加惨白了,“哦.....没,没啥。”

 

“莫名其妙。”江澄扒拉着饭,皱眉抱怨了一句。他不是没注意到魏无羡愈发难看的脸色和阿姐的咬紧的下唇,相反的,他敏锐地腾起一种不祥感。像是风雨欲来的沉谧,压得他有些窒息。可他选择忽视,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自我保护机制。他想着,反正没他的事。吃完饭回房睡一觉,拍拍屁股走人,下一次回家又是一切正常。

 

九点多的时候,他从房间里出来,去厨房倒了杯温水小口抿着。白的纯粹的灯光打在烤漆瓷砖的墙壁上,光照不到的地方似乎被碗橱柜的灰影子染得脏兮兮的,虽然实际上它们干净到极致,留不住一星半点灰尘。

 

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吓了江澄一跳。他回过头,看见父亲淡淡的看着自己,忽然就发现这个中年男人的眼尾不知何时出现了淡淡的细纹。突如其来的酸楚蔓延着他的四肢,就像被什么化学物质腐蚀了一般。*

 

“阿澄,你和我来一下书房。”

 

江澄咽了咽唾沫,点头跟了上去。他惊讶的发现,他已经比自己的父亲高了。

 

父子二人坐在书房的两张凳子上。江枫眠两手搭在膝盖前,右手食指一点一点,时而摩挲着膝盖上的布料。他的嘴抿了抿,又再一次抿了抿。仿佛嘴里有一万个字要喷出来,想井喷的石油那样,可能会瞬间淹没江澄。

 

“您有什么话要说吗?”江澄犹豫着试问道。他其实不想问,因为他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要随着那些几乎喷出来的字一起流逝掉。可现在诡谲的安静更加让他难以冷静。

 

这份凌迟般的安静又持续了一分钟,江枫眠终于开口了。

 

“我......我和你妈,准备离婚了。”

 

“我觉得早些告诉你也好,省得到时候你自己发觉了更加难以接受。”

 

江澄只觉得那些字,那些石油一般污杂的字,一个一个从他的耳朵里钻进去,狠狠地,用力地,急不可耐的捣弄着他的脑子,急切地想要从另一个耳朵钻出去。

 

“你也不小了,理解一下父母的苦衷吧。”

 

——别说了!

 

“......我和你妈再这么耗着,也是徒增伤疤......”

 

——我让你别说了听见没!

 

“......你也是要成年的男孩子了。勇敢点尽快振作起来......”

 

——我求你,别说了......

 

江澄沉默了很久,一直沉默到连江枫眠都有些不安。随后他忽然就站了起来,长臂用力一扫,把身旁书桌上的那些书啊电脑啊统统挥到地上。东西“乒铃乓啷”的摔下来。他过激的反应显然吓坏了江枫眠,那个做了他十八年的不称职父亲的男人急切地站起来,抓住他那双依旧不断破坏着书桌上的物品的手想要阻止他。可江澄忽然就大胆了起来。他用力地甩快江枫眠的手,忽然就喘起粗气来。他喘得断断续续,跌跌撞撞,懵懵懂懂,像个疯人院里逃出来的病人。

 

魏无羡和江厌离,还有本来已经要睡下了的虞紫鸢都被这极大的动静吸引过来。然后魏无羡一把上前箍住江澄,江厌离则赶紧抹了眼泪两边劝慰着。虞紫鸢又一次不可避免地与江枫眠争执起来。

 

如若上帝有心浪费半小时来看看这间书房,一定会对这场滑稽的闹剧嗤之以鼻。

 

江澄不记得他是怎么挣脱魏无羡的了。等他稍微找回一点理智的时候,他已经跑到不知那辆公交车上了。指关节的刺痛和血丝告诉他,他可能狠狠地给魏无羡来了一拳。公车里昏暗的白炽灯让他的眼睛湿润而刺痛。他脱力的倚靠在一根扶手上,脑袋随着车子的晃动一下一下敲在冰冷的金属上。

 

他仿佛与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联系,像是掉进另一种平行维度里。车厢里几乎没几个人,耳朵里传进公车劣质喇叭播放的电台音乐。那是一首陈旧的西方乡村乐曲,牛仔的口哨声悠扬惬意。江澄闭上眼睛,冰凉的指尖缩进口袋里。他在仓皇中跑出来,脚上踩着的还是一双不怎么保暖的棉拖鞋,所幸身上那套居家服是可以穿出门的款式,不至于让他看起来像个突兀的傻蛋。

 

手指摸索到两张软软的纸片,他翻出来一看——

 

是那两张电影票。

 

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塞进来的。他忽然就想蓝曦臣了,迫切的,渴望的,伤感的,胆怯的。千百种淋漓尽致的情绪积压在他的心室里,撑得他喉头发苦发涩。于是他下车,沿着不太熟悉的街道寻找可以回去的路。

身无分文让江澄甚至不能招一辆出租车。他已经连公交车都坐不起了。

 

夜间的春雨来的毫无预兆,豆大的水珠子拍打下来,像是要无情的将少年人的肩头压下一毫米,再一毫米......

 

江澄的衣服很快就湿了,随后变成了一团浸润着雨水的无用布料,粘人又笨重。他靠着零星的记忆,弯弯绕绕地走了几乎四个小时。他走到所有的交通都停止了运行,走到雨水不在倾盆而下,终于又回到了那个靠近学校的自己住了小半年的小区。快进楼的时候,一个化着party妆的女人正好开门进去。那个女人扫了江澄几眼,显然被他狼狈到诡异的样子吓到了,甚至不敢坐电梯,快速的跑上了楼。

 

江澄安静的站在电梯里,饱和的雨水不堪重负的从他身上“滴滴答答”的掉下来砸在地上。等他走出电梯时,他又索瑟了。他想起刚才那个女人看他的眼神,透露着害怕和厌恶。于是他放弃去找蓝曦臣,把之前那些想见蓝曦臣的复杂情绪通通嚼烂了咽下去。

 

跑出来时甚至没来得及换鞋子,又怎么可能带了钥匙。江澄好笑的看着黑洞洞的锁眼,靠着墙壁慢慢坐了下来。门上贴了一张便签纸,他认得出这是江厌离的字迹。上面写着如果他回了这里,就赶紧打电话回去。想来可能是在这里等了许久没结果又出去找了。

 

江澄捏着这张便签纸,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又深深地把脸埋进膝盖。

 

翌日,蓝曦臣晨起出门准备晨跑时,看到的是少年人抱膝,穿着单薄的衣物索瑟在墙角的画面,忽然就心如刀绞。

 

10.

湿热的毛巾轻柔地抚上高热的脸颊,拿着毛巾的那只手正在小心擦拭着。手的主人像是在呵护着什么珍贵的易碎品一般,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吵醒了熟睡,或者说是昏睡的少年人。

 

在将江澄额际的汗水擦干净后,蓝曦臣叹了口气,跪坐在床边。从今早六点半,他把发着高烧,浑身都在颤栗的江澄抱回房间后,一直到下午的现在,整整七个小时里,江澄的烧就没怎么退下去过。

 

上午,他在给江澄清理干净换上干爽衣物后,立马就给江澄的父母打了电话。电话里的男声疲惫而欣喜,随后一切他所不知道的酸楚和疼痛仿佛化作毒液,顺着那根弯弯绕绕的电话线,从听筒倒进他的耳朵里,再流进心脏里去,灼烧着那里的每一丝血肉。

 

那些疼痛经过蓝曦臣自己的润色,化身为一把锐利锃亮的锉刀,干净利落地锉掉他所有的谦和有礼。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喷薄而出的怒火——

 

“江先生,阿澄他还是个处于高三的孩子。您觉得您这个时候告诉他这些消息,合适吗?”可听筒那一头的缄默唤回了蓝曦臣的理智,“抱歉,是我冒犯了。”

 

“没关系。对了,如果阿澄醒了,”电话里的男声顿了顿,有些踟蹰的继续道,“替我和他说声‘对不起’,有劳蓝老师了。”

 

——现在才说的对不起,有什么用呢。这铆钉扎了十几年,早已经牢牢钉在江澄的心里,留下终身都不会愈合消逝的疤痕。

 

蓝曦臣好笑地想着。

 

他捏着毛巾,就这么安静地守在床边。他之前委婉地暗示江澄的家属们自己会照顾好江澄,让他们先别出现以免江澄情绪波动太大。直到现在,他已经守了将近一整天。忙前忙后,一边处理自己的工作,一边照顾不安分的爱踢被子的小病患。

 

终于做完手头必须要做好的工作时,蓝曦臣才得空仔细的看着江澄的睡颜。他不知不觉入了迷,痴痴地看着,痴痴的念着,痴痴的恋着。倘若江澄现在是醒着的,看到此情此景,大概能开心成夏日祭里那朵最大的烟花。

 

昏睡了将近12个小时的小病患终于开始退烧了。表情松动后的江澄显得格外乖巧,甚至看起来有点欺骗年龄的倾向。蓝曦臣欣慰的戳了戳江澄的脸颊,那里也是一如既往地柔软。随后他便是像磕了某种药品一般上瘾了,一会儿戳一戳,一会儿轻轻捏,时不时地换成另一边脸颊。最后,就演变成了两只手捧着江澄的脸,用鼻尖不住的摩挲起来。蓝曦臣微阖双目,虚看着江澄好看的眉眼,嘴唇不自觉地欺上江澄的。他可耻的觉得自己像一名道貌岸然的罪犯,或是乘人之危的伪君子。于是干脆完全闭上眼睛,沉浸在这个甘甜温热的吻里。

 

他沉醉,他狂热,他无法自持。直到这块被自己吮吸着的丁香小舌回应了他。他便如临大敌,便溃不成军。

 

蓝曦臣僵直了每一寸肌肉,慢慢地离开那张浸透着罂粟花汁的嘴唇。他看着那双充斥了狂喜和幸福的双眼。自嘲的发现——

 

——他也是,也是一枚铆钉。

 

11.

“你什么意思!?”江澄不顾办公室里别的老师诧异的目光,用力的将那张交换生申请表拍在蓝曦臣的办公桌上。

 

蓝曦臣看了眼那张自己今早签了名盖了章的表,随后淡淡的注视着江澄因愤怒而薄粉的脸,说道:“你很清楚我是什么意思,”他说这话时,语气冷淡的仿佛一名再敬业不过了的人民好教师,“你不是一直对医学感兴趣么?应庆大学的医学部很优秀,以你的实力可以拼一拼。我觉得你不该放弃这......”

 

“那前几天的那些事,都算些什么?”江澄低吼着,语气里带着几近落泪的泣音。

 

蓝曦臣暗了暗眼眸,起身抓起江澄的手腕,将他带离了早已开始骚动的办公室。蓝曦臣走的极快,他身后的江澄几乎是被拖拉着走,手腕在他的掌心里不断扭转挣扎。他们来到一间空着的小会议室。在拉上窗帘甩上门后,蓝曦臣把江澄狠狠地压在墙上,随即啃咬起他的嘴唇,把那些即将喷出来的质问用力堵了回去。

 

他难得失了风度,在江澄面前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第一次,正是在江澄退烧醒来后。他们做爱了,彻底的跨过了世俗的界限,化身为最尖锐的铆钉,深埋进江澄的内里。然后灵魂与肉体终于完完全全地搅绕在一块,塞进名为爱情的绞肉机里永远无法再分离。

 

彼时的江澄重重地喘息着,牙齿轻磨在蓝曦臣的耳鬓,“你也会离我而去吗?”

 

“不会的。”奋力耕耘的男人回报以深深地吻——

 

“不会的。”

 

一如现在,他依旧深深地吻着他,“我说过的,我不会离开你。”

 

怀抱里不住挣扎的人停了下来,埋在他的肩窝里。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布料,几乎要烫伤蓝曦臣的皮肉。可他还是咬着牙继续说着,“只要八年,你等我,我也等你。过了这八年,再也不分开。”

 

脸颊上毫不意外地迎来重重地一拳。蓝曦臣跌坐在地,看着会议室的门打开着,心爱之人早已没了影子。门外的光线刺痛他的眼睛。

 

上课铃在他呆坐了五分钟后响起,他却觉得仿佛已经踏过五个世纪般恍若隔世。

 

当蓝曦臣整理完情绪拿着课本走进教室时,依旧端的一幅波平如镜,似乎对江澄的缺席无动于衷。他站定在讲台前,分发下手里的默写本,准备宣布这节课要默写的古诗文。

 

忽然......

 

忽然小腿上的布料被轻轻拉扯了一下。

 

阳光直直打进教室,它扫过窗棂,踏越黑板,蔓上讲台,侵入肺腑。讲台下,有什么温热的,温柔的东西,靠在他的腿上。就这么靠着,很安静很安静,那极具侵略性的温度像一条常青藤,蜿蜒到他每一个毛细血管里,蓝曦臣知道,那是初恋。

 

“气若兰兮不改心,心若兰兮终不移。”

 

台下奋笔疾书的同学渐渐地分别抬起脑袋,脸上的茫然仿佛是一键复制的。这句话不是要默写的内容。

 

“附加题,考考你们翻译。”蓝曦臣笑着,“生活也是一样,总会有突如其来的惊喜。”

 

那是希望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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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我要被鹿儿暴打了,说好了不能be的。

不过这个结尾我个人觉得开放式偏he吧。。。四舍五入。。。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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